父亲听着儿子的喘息,心想必在绞痛,但他拥有的只有对那匹瞎马的信赖和对自己的绝望而已
即使在最痛苦的时候,他也没有对自己的马产生任何的不信任,他感到痛苦的只是对自己无力的绝望,上帝不是狯子手,他亚伯拉罕才是!于是他强牵着儿子的手向山上走去,他对自己的上帝说,也对自己说:“天国的上帝,我感谢您,最好让以撒认为我是个恶人,也不要失去我对您的信仰
”
纵然,心生荡漾,都是,透气着同一片天际下的气味,人景合一,却究竟没辙拥抱到你
可我的终身最优美的场景,不仍旧只为能不期而遇一个你,蒹葭黛色,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又莫人把路撬立起”
药地坪是生产队海拔最高的外延
砍火地,种药材,种包心白,种甜萝卜
小孩打吃过大人背回来的包心白和甜萝卜那天起,就琢磨着上药地坪
大人上药坪也要“上街打铁,一天到黑”,别说小孩,所以每当有小孩吆喝要上药地坪,大人便说:“又莫人把路撬立起?”小孩听得出是反话,只有在生产队外面的青皮树底下嫉妒的份儿
然而,大人说这句话的时候忘了,通往药地坪的路还真是立起的
从桂香楼上梁,坡度就超过了60度,从箭豁垭上马家上磨刀梁,坡度差不多接近90度
立正正的草米子路,穿上草鞋戴上脚钉也打滑
羡慕药地坪,向往药地坪,别人是为了吃,我是为了看风景
你想想,站在高到了天的山峰看底下,看生产队看大河看公路和公路上的汽车,该是怎样一番景象
高到了天的山上自然有不同于河坝里的树木、菌子、野花野果和动物,亲眼看看亲手摸摸,又该是怎样的滋味
至于说站在药地坪遥望北京城,我倒情愿把它当成一个神话
/> 黝黑
花白
还有雨,霏霏的细雨,或者是润润的春雨
一个时序之季,竟以悲恸分界
乘着风,能回到从前吗? 黄土里,附着柳絮的背影和繁琐,有一粒沙在升起
它,不回头,不停留,将某一段枯梢看作落点
那里,有一点绿正在探出头来,清清的,淡淡的,风一样孱弱
但是,它绝不会消失,或夭折
沙和绿,都希冀附着,堆积
飞翔,抑或生长,都是一种姿势,一种位置
把痛苦折断,放飞,在干枯里寻找
泥土昭示着潮湿的方向
走进从前的门被干春挡住了,于是,烧纸、祭奠就成了唯一的纪念
田里的农人一掀一掀在翻着,搅着
有风化了的腐殖味农药一样散开,又鸟一样飞走
土壤击打着铁,就像石头敲打着编钟,回响是那么干涩混浊
风,沙哑成了古琴
一张张面孔被人复制,忘却
地上的祭奠,让天堂变得亲近而亲切
春分之后的景色,正在复活
野草向坟墓致敬
新铲的土,死一样簇新
一圈一圈的麻纸灰烬,精灵样满天飞舞
还有一截截黑焦的木棍,残骸惊悚
能带走什么呢?复苏,或者相逢,在死与死交汇的瞬间
哭喊吧,长跪吧,让隔辈亡灵降临,接受世俗的温慰
但是,油菜花已经在吐蕊了,苦苦的香味,让悲恸的心蜇痛
淹没在花海里的坟头及其祭品,竟也有了诱惑的味道
死亡是那么遥远,又是那么触手可及,仿佛刚刚发生一样
也有一些早桃花在温温地吐放,粉红粉红的,招惹着蝶蜂
它们是在探春,还是希求在芬芳之后归于平寂?还有麦苗,以及渐渐泛绿的生长,让枕卧花香的坟墓感受到了一种平民琐碎的温暖和幸福
沥沥春雨之后,野草就不再那么苦烈了
节气的清明已经成为一种民俗,活在春风的抚摸里
苦也好,悲也罢,能够被记住的亡灵,也就有了回归的意味
山岗,因此而变成了上升的岚气,让亲情环绕,覆盖
山脚的河水开始了潺潺之流
鱼的流动和相遇成为可能
卵石下的深绿在蓝蓝地泛起
风起,露出淤泥下成堆的瓦砾
唐朝,或明清的废墟,似从未消失过一样复活了
双重的孤独里,诞生和死亡,青春和衰老,崭新和陈旧,没有分离
活着的人们还要继续忍受重压
清明,就这样孤独地漫游于时间交叉的小径上,活在两个春天里
而亡灵却被改变了称谓,一次又一次地遭受流放
谁都无法摆脱
那里不仅仅是死亡,也不仅仅是鬼魂
鬼魂的血缘
鬼魂的聚会
于沉默的谎言里揭穿,等待,或者返回分娩之处
那也是一种刻骨的疼痛,在弥漫,随着花香四处弥漫,并花粉传播一样寻找附着
旷野中,有风化的雕刻
比如石栏杆,比如墓碑
僵枝一样硬,伸出惨白的骨殖
清明就成了鬼魂
亲人或者鬼魂,它或者你,再一次被复制,诞生
烂漫的花,飞舞的纸片,似乎又被催生和孵化
开裂之声,脆脆的,好像襁褓里的哭喊,“哗哗”溢着
那时千百次哭声里最为相同的一次
山川依旧,一只黑鸟经历了全部的现实
而鱼,却张着嘴,坠入深处
我是余光中教师所言中那种尤爱教师韵文的人,既梁实秋教师称之为左手为诗,右手为文那些右手的佳构
余光中教师的十余部韵文集:《猛虎和野蔷薇》《左手的掌纹》《清闲游》《听听那冷雨》《望乡的牧神》《桥跨黄金城》等,被人评介为不是蜜,却不妨粘住十足,常读常新,让人留恋个中,难以自拔